卢生偃仰榻上，目注掌中寸屏，幽辉煜煜，若魅所摄。斯时斯刻，缄默无言，容色木然，神游象外，思入玄冥，莫窥其衷，莫测其指。惟见灯影昏黄，其身静若幽影，与寒机相对，共守此寂然耳。
王生者，覆卧衾褥，四肢横陈，形骸颓懒，不复仪度。双目炯炯，如鹰攫兔，凝注掌中莹屏不移，专注之甚，几成痴癖。屏中绿野幻场，甲士奔突，如牵丝之偶；王生则自谓主帅，指下风云，点划之间，攻城略地，驰骋无形。或蹙眉，或轩渠，喃喃咒喜，魂魄尽投幻境，不知有室，不知有昼夜，直如古之梦中说梦，乐此不疲，身堕屏中而不自觉。
聂生已寐，鼻息徐缓，昼嚣尽敛。枕边机辉，早归寂灭，帷闼黑暗，并声色而吞。惟腕上微芒一点，如萤宿夜，暗暗自持，默量漏刻，潜护梦魂。光虽纤弱，亦足为长夕添一痕静韵，映此安眠。
解生浴罢，自外归室，袂带水汽，鬓犹湿然，神情萧散，不省片刻之前，此斗室中，才发一场玄谈：或高论铿然，金玉互振；或隽语络绎，珠盘竞响。光怪电掣，智火飙驰，皆于斯须间，燎原而灭。解生懵然，惟觉室静如初，竟不知神会已逝，徒留水声与余韵相答，惘惘而已。
李生独坐床端，秉笔未辍。澄神静虑，挥洒素笺，如行云流水，俄顷四段已成。文含玄思，字挟灵锋，卢之默、王之迷、聂之寐、解之惘，一一摹写，须眉欲活，若四轴小像，并挂目前。李生放笔微笑，已将一夕之所得，尽纳寸楮之间。
今墨已干，思亦告殚，群动俱息。吾辈倦生，遂阖扉灭灯，各就枕衾，以俟梦来。夜虽阑，朝必复；待扶光再吐，吾辈整襟振衣，又趋新途。循环无端，亦吾侪力学修行之不息机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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